晚上的时候,纪评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,他在这汪洋的中央随波逐流般漂浮,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,后面也是,水流温柔的包裹住他,托举着他,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杂物路过。
可能是发着光的圆球,也可能是拖曳着数不清尾巴的庞大黑影,还可能是会呼吸的、起伏的山脉。
他在这颠三倒四的梦境里度过了不知道多久,天穹微弱的洒落下一点光芒,他抬起眼睛,看见夜幕上的不是星星和月亮,倒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,浓黑是祂的瞳孔色泽,光芒是这瞳孔里倒映着的汪洋。
纪评从梦里醒过来时还是深夜。
他无声无息下床,踩上冰凉的地板,然后推开门,他看见自己的六根手指、七根手指,晃晃脑袋再看,又只剩下正常的五根。
有水声跟随着他。
滴滴答答、滴滴答答、滴滴答答……
像是一个浑身湿滑的怪物,耐心的在这长廊上移动,留下一路的蜿蜒水迹,粘液散发着肮脏腥臭的、几欲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值夜的工作人员很快赶过来,今晚还是夏凉。
她实在是个好老师,从不懈怠自己的工作,也不会在值夜时犯困躲懒,而是始终如一的盯着摄像头,生怕熟睡的孩子们出什么事。
前进的路被人挡住,纪评抬头看着她。
滴答、滴答。
水声也停了。
夏凉老师的眼睛里有自己,有自己单薄的睡衣,也有空无一物的走廊和夜风凄凄。
“怎么了?”夏凉压低声音询问他,“做噩梦了吗?是想到博物馆那天失火了吗?噩梦都是假的,纪评?小纪评?阿评?评评?不要害怕。”
纪评抬眼看着她,忽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:“山峦……会呼吸吗?”
山峦这个词,是之前福利院的一个老师教给他的,福利院在内陆,在平地,没有起伏连绵的高山,也不能给他们亲眼看见。
所以上课的孩子们只能通过想象来显现山峦的样子,比如山上会有花草蝴蝶,会有威严的动物像是狮子老虎,还会有高耸入云的大树……
夏凉想了想:“呼吸呢,是一个自然现象,我们,还有猫、狗,花草们都会呼吸的,就像是我们吸入空气再吐出。山峦有没有呼吸老师不知道,但老师猜,山峦一定不会吸入气体再吐出对不对?”
她笑着道:“山上也会有人居住呀,如果那么、那么大的山一直在呼吸,岂不是吐出气的时候也会把人都吹跑掉?那可就太吓人啦。”
纪评想了想:“也可能,山的呼吸只是比我们想象的要慢。”
他认真的看着夏凉的眼睛,看着里面倒映出的自己,看着里面除了自己以外便空无一物的长廊。
“山上刮的每一次风,发生的每一次石头滚落,都是山在为自己的呼吸做准备。它总会呼吸的……花花草草汲取着它的营养,在它的身体上扎根,就该想到总会有那么一天,山会呼吸,会赶走这些寄生物。”
夏凉:……?
为什么会有孩子这么想?还用的是这么富有逻辑、这么惊悚吓人的措辞?而且……不是还没学“寄生”这个词吗!这都是从哪儿听的?
夏凉迎上纪评平静的眼睛,孩子在耐心的等待她的回答,孩子也丝毫不觉得这段话有什么问题……不如说,她眼前的纪评,就是这么想的。
“嗯……”夏凉选择认真应对这件事,“老师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。但是山峦是很漂亮的,它和植物之间也不是寄生关系,是抚育、照顾。寄生是一种很自私的行为,是完全违背一方意愿的,而照顾不是。”
她碰了碰纪评的鼻尖,那里如她所想的那样凉的惊人,她又拉起纪评的手,意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