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是啊,只可惜钟相早亡,不然这当年的浩浩义军,怎会到今天的地步?”
“钟相活着也没什么用,到头来还是一样的。”断楼似乎对谈话来了兴趣,放下手里的木棍,坐直了身子,“钟相起义时的旗号,我也略有耳闻——法分贵贱贫富,非善法也。这话说得倒也不错,可是他之后又说‘我行法,当等贵贱,均贫富’,却是荒谬至极了。”
赵钧羡不以为然道:“哦,断楼兄弟这话,倒是和旁人的说法不同,愿闻其详。”
断楼道:“赵少掌门也是诗书礼义之家,应当知道,百姓起义,始于秦末大泽乡。依太史公言,当年陈胜与人佣耕之时,曾立于陇上说过‘苟富贵,无相忘’六个字。”赵钧羡点头道:“没错,这是陈胜心存高远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!”
断楼呵呵一笑,续道:“可是后来怎么样?陈胜张楚称王之后,当年的那些兄弟前来投奔,不过是吃了几天的白饭,就被他以妨碍王家威仪为由,杀的杀,赶的赶,竟没有一个人留下来。燕雀没有分享到鸿鹄的富贵,却成了鸿鹄的刀下鬼!什么苟富贵无相忘,什么等贵贱均富贵,终究是一句哄人的空话。”
赵钧羡从未听过如此论调,有些哑然,断楼说的激动,索性站了起来,激动道:“千年前陈胜吴广,千年后钟相杨幺,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,不过是赶下去一个皇帝,又换了一个新的皇帝而已。只要还是以人为法,以人行法,一旦爬上云端,必忘尘泥之苦。终有一天,推翻暴政的暴民,会成为新的暴政。如今宋人怨怼大金铁蹄屠戮,可是当年太祖在世时,不也是反抗天祚帝对女真部众压迫的英雄吗?”
他最后这句话含含糊糊,不知是在叹息大金的步先人后尘,还是指责赵钧羡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但尹柳和赵钧羡听了,都有所领悟,默然不语。完颜翎轻挽着断楼的手臂,关切地看向他,断楼回过头来,淡淡一笑,以示不必担心。
忽然,赵钧羡站直身子,敛衽正襟,双手长躬,对着断楼深深地做了三个揖。断楼连忙扶起赵钧羡道:“赵少掌门,你我乃是平辈,断楼可受不了你这样的大礼啊。”
赵钧羡起身道:“断楼兄弟,我赵钧羡一向不服你,也从没服过别人,但今日方知,楼兄不但武功远胜于我,而且还有这般真知灼见,看破千年未解之乱象,小弟心服口服!”
断楼见赵钧羡话语真诚,也不禁大受感动,携着赵钧羡的手道:“赵少掌门言重了,少掌门一片赤诚,忧国忧民之情远胜于我,也让小弟真心敬佩。不过辈分不可乱,咱们还是先捋一捋谁的生辰大一些,再称兄道弟吧。”
赵钧羡一愣,相对大笑。自此,二人以诚相交,再无芥蒂。完颜翎无奈笑道:“你们男子还真是奇怪,说打就打,说好就好。”断楼道:“这就叫君子之交!”
时间渐渐过去,断楼和赵钧羡畅谈古今,好不尽兴。完颜翎虽然知道的略少,但也可插入其中评说一二。尹柳却是从小连女红刺绣等女儿活计都没有学过,更别说诗书春秋了,听着就头大,焦躁地在帐子里转圈,觉得憋闷,想要出去透口气。
说来也奇怪,那门外的侍卫虽然还不让他们出去,但话语明显客气了许多。甚至还专门来了一个人,说凝烟已经用过饮食,在暖帐中休息了,请几位不要担心。断楼虽然不明白这态度的转变,但他信得过岳家军,不然也不敢把凝烟交给他们照顾,便没有太在意。
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,尹柳肚子咕咕叫,站在门口喊道:“喂,饿死的犯人可说不了话啊,能不能给点吃的呀?”
“来了来了!”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,似乎还在数十丈之外,但转眼间,一副肩膀便撞开门帘走了进来,高声道:“晚上军中人多,几位的饭晚了些,不要介意啊。”
(本章完)